男女主角分别是贾云琼杏儿的其他类型小说《结局+番外佞臣贾云琼杏儿》,由网络作家“叙白”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鸠占(三)5直至晌午时分,那靠着安神汤药定着神的贾云琼才悠悠转醒。赵玉卿才刚回来,就听得里头乒乒乓乓一阵响动,推门而入,便见雀儿正哭着死死抱住贾云琼不放,而贾云琼披头散发,在雀儿怀里挣扎着,要去捡落在地上的剪子,意图自戕。一见赵玉卿才回来,雀儿哭着将怨气撒在她身上,“你怎么才回来!这种时候,你不守着姑娘,你去哪了?!快来帮忙,姑娘,姑娘她想不开,我快拦不住姑娘了……”眼见着贾云琼就要挣脱雀儿,夺下那剪子,赵玉卿微微皱眉,俯身凌空便扣住了贾云琼的手腕,随即空出另一只手,夺下落在一旁的剪子。贾云琼抬头见连赵玉卿也拦着自己,终于无力地哭出了声,到了这会儿,她才第一次往外掉眼泪,“为何连你也拦着我?我如今这样,还有什么好活着的?”赵玉卿反问...
《结局+番外佞臣贾云琼杏儿》精彩片段
鸠占(三)
5
直至晌午时分,那靠着安神汤药定着神的贾云琼才悠悠转醒。
赵玉卿才刚回来,就听得里头乒乒乓乓一阵响动,推门而入,便见雀儿正哭着死死抱住贾云琼不放,而贾云琼披头散发,在雀儿怀里挣扎着,要去捡落在地上的剪子,意图自戕。
一见赵玉卿才回来,雀儿哭着将怨气撒在她身上,“你怎么才回来!这种时候,你不守着姑娘,你去哪了?!快来帮忙,姑娘,姑娘她想不开,我快拦不住姑娘了……”
眼见着贾云琼就要挣脱雀儿,夺下那剪子,赵玉卿微微皱眉,俯身凌空便扣住了贾云琼的手腕,随即空出另一只手,夺下落在一旁的剪子。
贾云琼抬头见连赵玉卿也拦着自己,终于无力地哭出了声,到了这会儿,她才第一次往外掉眼泪,“为何连你也拦着我?我如今这样,还有什么好活着的?”
赵玉卿反问她:“姑娘为何不能好好活着?”
贾云琼没料到赵玉卿会这么问,愣了一愣,脸色苍白,“哥哥为何要那样对我?!我被自己的哥哥,被自己的哥哥……你让我从今往后,有什么颜面活在这世上?况且,哥哥死了……哥哥为什么要抛下我?!”
“难道姑娘不想为公子报仇吗?”赵玉卿的声音,清清冷冷,却又充满了力量,“难道姑娘,真的相信,你哥哥,会对你做出那种事吗?”
赵玉卿语出惊人,将贾云琼和雀儿都吓住了,还是雀儿先反应过来,赶忙将房门关上,回头朝她压低了声音,“你的意思是,有人加害大公子?玉儿,此事没有证据,可不能胡说?”
话是这么说,但很显然,从贾云琼和雀儿的反应看,她们对赵玉卿的话已经信了七八分。
见贾云琼已经静了下来,赵玉卿方才低声缓缓道:“我在大公子院里,发现了一包药,那包药,便是证据。”
贾云琼身形一颤,“有毒?”
赵玉卿摇了摇头,“无毒。”
贾云琼的眼底显见的失望,不明白赵玉卿到底是什么意思。
“总而言之,凶手另有其人。”赵玉卿言简意赅道:“还请姑娘振作,给我几天时间。”
6
从贾云琼那出来,赵玉卿决心夜探灵堂。
贾府的动作很快,已经着人支起灵堂,只待停灵七日后便封棺下葬。
贾大公子尚未娶妻,只几个女使兼通房守着灵前,白日里人多时,便跪着哭哭做样子,夜里无人就懒散了,轮着守夜,时不时还借着解手离开许久才回来。
赵玉卿踏入灵堂,只面无表情地灵前微微低头,喃喃自语了一句:“得罪了。”
说罢,赵玉卿便径直绕到棺侧,略微用力,便将棺盖推开半截,随即将手探向了棺内的死者,她的眉间微微皱起,表情严肃,几番拨弄后,赵玉卿的动作才一顿,眉宇一松,似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已豁然开朗。
“夜里可真冷,好不容易停了雨,怎么不见暖和呢……”
听着有人说话的动静朝这靠近,估摸着是守夜的女使回来了,赵玉卿当即收了手,黑暗中,身形一潜,便悄无声息地出了这间灵堂,隐入夜色中。
出了灵堂,赵玉卿心中似还有顾虑,决心再探大公子所居住的宅院。
才刚踏入其中,便听得身后有风声传来,想来是她夜探灵堂时就引起某些人的注意了,一直紧随其后,直至此地无人,才动手。
赵玉卿条件反射的一个偏头,一支袖里短箭便堪堪从赵玉卿的耳畔擦过,钉在了前方的树干里,入木一寸。
这是意图将她灭口。
赵玉卿避过那短箭后,便回身朝着发袖里箭之人看去,对方身着夜行衣,黑布掩面。
大概没料到赵玉卿的身手了得,竟能避过偷袭,还能如此从容地回头探究是谁朝她的动的手,不是个善茬,对方见机欲退,冷不丁地却见赵玉卿这面瘫脸居然笑了一笑……
很显然,府中都知赵玉卿此人不爱笑,如今她这么一笑,反倒将对方惊得愣了一愣,被吓到了一般,回过神来正要撤退,忽听得赵玉卿的声音清清冷冷斩钉截铁道:“我知道你只是帮凶,少不得有几分身不由己。”
这话,果然令对方的身形略微迟缓,回过神来,察觉自己的思绪受赵玉卿干扰,顿时恼羞成怒,正待要再动手,忽见赵玉卿手法利落地往自己腰间一摸,这手法,仿佛要祭出什么暗器似的。
赵玉卿自己也着实愣了愣,她只不过见对方要动手,本能地便探向自己的腰间,动作娴熟利落,全然是下意识的一个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
仿佛此处应该有什么东西才对,但掌心一摸,却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摸到。
对方却好似被她这个动作唬住了一般,警惕满满,一动不敢动,仿佛随时等着应变她的瞬间爆发。
赵玉卿沉吟了片刻,反过来安慰对方,“你别怕,我这里什么也没有……”
不怕才有鬼!
没有为什么要做这个动作!
见对方行事如此谨慎,防范大于攻势,好似比之赵玉卿有着更多的顾忌,赵玉卿的视线若有所思地下滑,落在了黑衣人的肚子上,自言自语般嘀咕着:“难道是真怀了?”
见自己的身份暴露,身着黑衣、黑布蒙面的杏儿果然下意识地双手护住腹部,盯着赵玉卿的目光变得越发警惕起来,是琢磨不透她到底想干什么。
这小动作,反而让赵玉卿确定杏儿的确是怀有身孕,她点了点头,又自言自语一般轻叹道:“那就好。”
那就好???
杏儿眼底浮现一阵迷茫,紧接着,又听得赵玉卿一脸认真地看着她,面无表情地吐出几个字眼,“要好好保护肚子,别剧烈运动。”
赵玉卿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番话,着实让人捉摸不透,只让人觉得……带着深深的警告和威胁的意味。
杏儿眼底除却警惕之外,明显更多了几分恐惧和忌惮,尤其在提及腹中的孩子时,杏儿看向赵玉卿的眼神越发怨恨,仿佛对方真的要对她腹中的孩子不利似的。
杏儿似乎不想再冒险和赵玉卿多待片刻,恨恨地盯了她一眼,便迅速地跃上了院墙,撤离此地。
这会儿,反倒留下赵玉卿一脸的迷茫了,她似乎……什么也没做,只是好心地提醒了一句罢了。
7
贾府出了这样的丑闻,丧事也办得极为低调。
吊唁这日,贾府虽办事低调,但到底是一方富庶,生意场上有来往的,都派人来吊唁了,就连贾府所在建州建安县的县爷都亲自来为大公子上了一炷香。
上罢了香,县爷又与贾夫人寒暄了几句,“自古女子当家本就不易,贾夫人更是万中无一的女中豪杰。发生了这事……还望贾夫人千万保重身子,节哀。”
“多谢县爷……”说着,贾夫人又要抹眼泪,“我送县爷出去吧。”
贾夫人正要将县爷送出灵堂,忽被人挡了去路,抬头一看来人,也不知她是打哪回来的,风尘仆仆,贾夫人当即皱起眉头,训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你不好生照料你家姑娘,在这堵住去路,成何体统?”
这话是训赵玉卿的,赵玉卿却只是面不改色,只波澜不惊地看了眼贾夫人,又看了眼大堂中央的灵位,“行凶者,与杀害嫁祸大公子者,另有其人。凶手未捉拿归案,夫人何必急着给大公子下葬?”
那县爷闻言,面色一凝,当即屏退左右和不相干人等,正色看向赵玉卿道:“本县乃一县之长,若有冤情,贾府为何不报?小姑娘既说此案有内情,不妨说来听听。”
贾夫人欲言又止,却让县爷一个眼神给堵了回去,“怎么,有冤不报,难道是怕本县不能主持公道不成?”
贾夫人只能低眉顺眼,“民妇不敢……但这丫头说大公子是被加害,实乃口出狂言,方大夫德高望重,当日已请方大夫核验,确认我儿乃吊死无疑。”
“此事……实在关系贾府声誉,因而不敢声张,况且……此事有琼儿作证,大公子若不是清醒后自责无比,上吊自尽,彼时那柴房大门紧锁,再无人能进出,难道我儿还是琼儿一弱女子能加害的不成?”
那县爷这才看向赵玉卿,“你且说说,是怎么回事。”
“若是大姑娘被杏儿骗入柴房困于其中之前,大公子就已经被害,藏于柴房中呢?”赵玉卿冷笑了一声,目光淡定地看着贾夫人。
贾夫人果然面色微变,“怎么可能?若是当日大公子已被加害,吊死在那,琼儿怎么可能一无所知?更何况,那日琼儿遭遇了什么,你不是不知道……”
“大公子久病,病则发狂,就是事发那日白天,大公子也发了病,打骂女使,致使女使伤痕累累哭着跑出,只需一问府上的人便知。”
“说得好。”
赵玉卿嘴里说的虽是夸赞之言,面上却半点情绪起伏也没有,莫名地让人心底犯怵,不知她打的究竟是哪张牌。
只见赵玉卿自袖中取出一物,乃是一包药,丢于贾夫人跟前,“此为榉树皮叶。榉树皮叶入药,可使表皮染成青紫色,似皮下出血,还能腐蚀皮肤。”
“但切开皮肤无凝血状1,若用它伪造虐打伤痕,便可以假乱真。此物,正是大公子院中杏儿姑娘住处搜出。”
“如此一来,当日杏儿姑娘为何要伪作伤痕,演一出被大公子虐打的戏码给众人看,便值得推敲了。想来,是为了伪造大公子彼时还活着的假象,实则……”
“大公子早已遇害,藏尸于柴房。杏儿的证言,便更是一字不可信了,那柴房是不是被封锁,谁知道呢?也许中途早放了歹人出逃呢?”
“你的意思是,杏儿勾结歹人,加害琼儿,反将罪名推至大公子头上,伪造大公子自责自尽?”
贾夫人面露诧异,“可方大夫却说,大公子确是吊死无疑,身上并无其他外伤,这又怎么说?难道方大夫也与杏儿勾结?”
“况且若大公子早被藏尸其中,好端端一个人吊在那,为何琼儿进入时,却并未发现?莫不是琼儿也撒谎了?”
赵玉卿连眼皮子都没抬,“方大夫毕竟是大夫,不是仵作。我已验过大公子尸体,脖子勒痕呈白色,无血痕,可见是死后勒出的痕迹,死因自然也并非吊死。”
“出事时,大公子身上着的是袄衣,试问堂堂贾府嫡子,身上怎么会着走线如此粗糙的衣物?明显是让人开了线后又粗略逢上的。”
“初时我还觉得困惑,直到昨夜再探公子院中,那袄衣走线虽粗糙,但结线手法却与杏儿姑娘的绣物如出一辙,方才豁然开朗。”
“若是有人在大公子袄衣内藏了冰,即使大公子早已死去多日,也可延缓尸身发臭,想必此事与杏儿脱不了干系。”
“且那日大雨滂沱,柴房年久失修,外面下小雨,里面下大雨,就是冰融化滴水,姑娘也未必能察觉异样。至于姑娘未能发现吊死的尸体,那是因为……彼时大公子根本并非吊在那,而是让人横尸梁上了。”
“荒唐!”贾夫人大喝出声。
赵玉卿也不恼,“当然,就算大公子当日身上衣物针脚粗糙,也只是我的猜测,就算内里真藏了冰,也早化没了,无迹可寻。”
贾夫人面色一缓,没等她缓一口气,忽又听得赵玉卿道:“但这不代表……大公子死后就不会说话了。”
贾夫人的面色又是一变,就连县爷都微变了脸色,站得离棺材远了些,生怕躺在里头的贾大公子尸变。
赵玉卿这才朝着县爷拱了拱手,“只需大人着人看看大公子的尸身便知。”
县爷闻言,果然要命人开馆,赵玉卿却眼也不抬,“倒也不必,昨夜我早已看过大公子的尸身……”
这话一出,贾夫人当即呵斥出声:“你竟……亵渎我儿遗体……”
赵玉卿理都没理她,“死者颈后、背上皆有淡红色尸斑,死者死后仰卧停放,血液因此下坠才凝聚而成。一般死后一至两个时辰便可出现些许尸斑,六个时辰可达到最密集,若是十二个时辰后,便不再新增了。”
“由此断定,大公子早就死了,让人横置于梁上,待冰雪化尽失衡,大公子自然就滑落坠下,成吊尸状。而有心人,则是利用了大姑娘,做这个证人,实则为掩盖凶手罪行罢了。”
贾夫人明显已经慌了神,“可方大夫……”
赵玉卿直接打断了贾夫人的话,冷不丁上前一步,眼皮子一抬,眼神冷飕飕地盯着贾夫人。
贾夫人被她这么一盯,竟是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赵玉卿则二话不说,死死扣住了贾夫人的手,将她那只受过灼伤的手公之于众。
“经火烧过的钉子钉进头骨内,这类死伤隐蔽,血不流出,也看不到伤痕2。我说了,方大夫到底不是仵作,夫人何必诱导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为你作证?”
“反倒是夫人,这双手灼伤得恰是时候,如此巧合?杏儿纵然脱不了干系,可这幕后,只怕另有主谋。”
赵玉卿冷笑了一声,“听闻当年贾老爷也是同样的死法,既然贴身女使可以满口谎言,试问,要如何让一个正常人,去证明自己不是疯子?”
“想必这招,夫人已经用过不止一次了,分外娴熟,只需看贾家父子死后,谁获益最大,谁的嫌疑也就越大。”
贾夫人一时慌乱无神,只能紧紧抓着县爷的袖子,“大人休要听一个丫头胡言……”
“是不是胡言,只需以夫人为线索,好好查一查账目往来。另外……杏儿有孕,大公子未曾发狂,这孩子也必然不是大公子的,只需将杏儿严加拷问,再不济,等这孩子生下来,就能知道,夫人的同谋是谁了。”
贾夫人脱口而出:“杏儿早就跑了!”
话一出口,贾夫人就后悔了,试问,若不是她这个当家主母授意,一个本该被她下令严加看管的罪奴,怎么能说跑就跑呢?
“她跑不了。”赵玉卿说这话时,自信满满,斩钉截铁,眼底,似有一团火苗,“欺辱大姑娘的人,也跑不了。”
此刻贾夫人的脸色苍白,竟是一时拿不定主意,赵玉卿一出现,坏了她的事。
“证据确凿……”县爷终于脸色一沉,甩开了贾夫人抓着他袖子的手,“兹事体大,来啊,把相关人等,带回衙门!”
鸠占(一)
官家秘设玄妙司,其间主人,无长剑立身,至卑至贱之躯,却运筹帷幄满腹谋略,翻手间可令王权颠覆,奸佞名臣一念间。
1
建州贾府。
坐在铜镜前的实打实是个木头美人,自打贾家大姑娘发了一回慈悲,将那横在半山道马车前受了重伤奄奄一息的女子带回了贾府,屈指算来,已有月余。
伤倒是将养好了,往日里都快断气的一个人,转眼间就恢复得七七八八了,大夫都直夸这丫头底子好,恢复得快。
这月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也没见她笑过,真真是个木头。
雀儿轻手轻脚地替她将缠在额上的麻布拆下,替她庆幸道:“阿弥陀佛,好在没在脸上留下疤,半点儿也看不出来呢。”
木头美人道了句谢,她是知道自己是贾家大姑娘救回来的,知恩自是要图报:“我伤势已好,恩人不图回报,我却良心不安,还请姑娘带我去见你家主子。”
“我家姑娘本就是个心善的,救你不图你报答,但你既然有心,我领你去就是了。”
雀儿收拾了东西,“你且换身衣衫,既是要见主子,得清清爽爽地去,我就在外头候你。”
说着,雀儿退出了屋子,才刚出这道门呢,就让一看着十三四岁的圆脸丫头给挽住了胳膊,直将她扯到了一边,“雀儿姐姐,你还真敢去给她换药呢?也不怕她再将你的胳膊给折了。”
里头那位,也不知是什么来历,正经人家的姑娘怎么会受了那样重的伤,横在荒郊野外半道上,也就是贾大姑娘慈悲心肠,拜完涌泉寺回来的路上撞见了这遭事,不听劝,非将人带回来。
听说初时,那位重伤得迷迷糊糊,贾大姑娘差了女使替她换下血衣,才刚碰着她呢,那位看着都快断气的人,忽然睁了眼,二话不说把女使的一只胳膊给折了,转眼又双眼一闭,晕死了过去,你说气不气人。
后来总算是勉强将血衣换下了,可谁知,那位身上除了新伤,还满满都是旧伤。
她们就没见过哪个姑娘家像她那样的,别家姑娘不说肤若凝脂,好歹也是细皮嫩肉的。
那位,整个背后没有一处光洁,满是伤疤纵横交错,除了一张脸还凑合,凡是衣衫能遮掩住的地方,就没一点像个女孩家该有的样子,吓死个人。
“休得胡说。”雀儿大几岁,要持重些,“我瞧着这段时日,她不像你们说的那样。”
“雀儿姐姐跟大姑娘久了,就是心善。我都听人说了,那位摔坏了脑子,都不记事了,光记着个名字。可你说,这天底下得多少个赵玉卿,上哪替她寻家人去?”
圆脸丫头小声抱怨道:“听说谁也没见她笑过?也不知怎的,我回回见她都犯怵,生怕她要将我的胳膊拧下来……”
身后传来开关门的声音,正是赵玉卿本尊,已换了身清爽的衣衫,圆脸丫头一回头就见她站在那了,顿时吓得噤了声。
雀儿护着圆脸丫头,岔开话冲赵玉卿道:“走吧,我领你去见大姑娘。”
赵玉卿点了点头,正要随着雀儿去,忽然听得后方传来哭声,停住脚步回头看去,正巧看到一女使打扮的丫头,自假山亭园后方的一间阁屋二楼掩面哭着跑出来。
一等女使个个被养得白白嫩嫩的,那丫头也一样,纤细胳膊上的皮肉大体是白嫩的,倒显得上头的新淤旧青越发刺目了,虽是捂着脸,可隐约也能看清对方嘴角一侧有一处红肿。
赵玉卿这一回头,还刚巧看到先前和雀儿说话的圆脸丫头正待要溜,赵玉卿抬手一提溜,就将人给提溜住了,圆脸丫头吓得脸都白了,“我我我没说你坏话……”
她只是想问一问,对面那女使为何哭得这般凄惨。
看圆脸丫头吓得脸都白了,赵玉卿的眼底流露出些许困惑,微微皱眉,“我很可怕吗?”
赵玉卿一皱眉,圆脸丫头就更想哭了,“不可怕不可怕……”
赵玉卿松了口气,“那就好。往后我们得好好相处。”
毕竟,她已决心报恩,可她身上连半个铜板也没有,想来报恩的方式,也只有靠自己这双勤劳的手,给主人家做个丫头女使罢了。
既是一时半会得留在这,赵玉卿自然希望能与府上的这些老人儿和睦相处。
偏生她不苟言笑说的这话,听入圆脸丫头耳中,像极了有意敲打,圆脸丫头咽了口唾沫,忍着眼泪,“一定,一定好好相处……”
赵玉卿很是欣慰,她原还担心,自己会和府上的这些老人儿处不来呢,松了手,赵玉卿终于将自己先前就想问的话问出了口:“对面那女使为何浑身是伤,哭着跑出来?”
圆脸丫头忍着想啜泣的冲动,小心翼翼答话道:“那是大公子身边伺候的一等女使杏儿,这都是常事了,我们都见怪不怪了。”
“大公子的病越发重了,清醒的时候倒还好些,发病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发起狂来凌辱打骂都是常事,觉得全天下都想害他性命似的,见谁都大发雷霆。”
“院里的女使丫头苦不堪言,眼下准是又发病了……听说这是遗传,当年老爷也是这么……”
“越说越没边儿了。”雀儿见圆脸丫头越说越把不住嘴,当即出言呵斥道:“哪有做下人肆意议论主人家的,是不想好了?”
2
打发走了圆脸丫头,雀儿领着赵玉卿去拜见贾家大姑娘了。
大姑娘贾云琼现年十六七,生得不算出众,气质却比旁人素净舒服,是个顶温柔又善解人意的人,小家碧玉的模样,却有大家闺秀的气度。
赵玉卿来见大姑娘时,刚巧是大姑娘午觉后醒来,起得晚了,小厨房都准备做晚饭了。
听说是昨夜里彻夜抄经,为府上祈福,尤其是为她那位重病的哥哥祈福,因而午饭后一睡下,这两天又连着不断的阴雨天,雨声敲打在窗沿,格外好睡,这才睡晚了,丫头们看她累,也不敢叫醒她。
眼下贾大姑娘正让下人为她梳发,赵玉卿执意要报恩的事,她也听说了,见了赵玉卿,亲切笑道:“玉儿你身子刚好,做不得重活,我已经跟家里打过招呼了,往后你便与雀儿一样,在我身边待着吧。”
“只一点,我不与你签身契,哪一日你若记起自己家在何处了,只管与我说,我差人送你回家。”
说罢,见赵玉卿不苟言笑地站在那,贾云琼只当她是初来乍到太过拘谨,便先交了她一个简单的活,“你可会梳发?”
赵玉卿犹豫了一下,便在贾云琼带着几分期待又带着几分鼓励的目光下,接过梳子……
这一上手,才知看着简单的活,竟是如此困难,挽了一边,落了一边,好半天,倒是勉勉强强挽了个髻,却是乱七八糟,上不得台面。
贾云琼好脾气,没批评她。
“还是我来吧。”雀儿适时地上前接替了赵玉卿,这才叫手法娴熟,三两下,便挽出了个百合髻。
就这样,贾云琼还顾念着赵玉卿的面子,怕她受打击,安慰了句:“不急不急,多看看就会了。我有些渴了,玉儿替我斟杯水来吧。”
端茶递水,这她会。
“是。”
赵玉卿略一点头,举手投足间从不拖泥带水,倒水端杯,却在执杯的瞬间,杯壁生裂,瞬间被捏爆了……
“……”,贾云琼着实是默了又默,一时不知该如何再安慰她。
就在此时,门外院中有丫头轻声唤道:“姑娘,大公子院里的杏儿在小门候着,说大公子吵着要见您。”
贾云琼闻言,半点不敢耽搁,起身要去,赵玉卿下意识地要跟随,贾云琼却是脚下一顿,吩咐了句:“你们就别去了,哥哥不喜欢太多人,我只去去就回来。”
她那位哥哥,只在贾云琼跟前才能说上几句话,若是边上有旁人,往往是要大发雷霆的,似乎除了贾云琼这么个妹妹,他谁也信不过。
外头正下着大雨,大公子院里的杏儿替贾云琼打着伞,贾云琼见她撑着伞,袖子往下滑落,露出片片淤青,就知道她是又挨打了。
贾云琼叹了口气,既心疼又无奈,“哥哥又打你了吧……你多,多忍忍他。一会儿我见了哥哥,定会好好劝他……”
杏儿低着头,不敢哭出声,“多谢大姑娘关心,这都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应该做的。更何况……公子也不是有意的,不发病时,公子也挺好的。”
一路上,贾云琼只顾着和杏儿说话,不曾注意到她二人眼下去的方向,并非哥哥所住的院子,此刻注意到了,不禁生疑,“怎么不是去哥哥那么?”
“公子方才又发了病,大吵大闹,跑出了院子,此刻将自己关在柴房不肯出来,奴婢这才急急忙忙来请姑娘。公子一贯只听姑娘的话,奴婢是怕,公子淋了雨,再闹腾,是要生病的。”
说着,她二人便到了杏儿所说的柴房,这还是处荒着没来得及整修的柴房,里头黑漆漆的,半开着门,贾云琼将信将疑地推门而入。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便听得身后传来锁门的声音,还有杏儿在外头带着哭腔的声音,“对不起姑娘,对不起姑娘……”
“杏儿?杏儿?放我出去,来人啊……”贾云琼慌了,用力地想要扯门,但门却被外头封死了,任凭她怎么喊怎么叫,也没有人应答。将她抛在这,锁上门的杏儿,早就哆哆嗦嗦丢了伞,冒雨跑了。
柴房里黑漆漆的,常年未整修,是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此处位处偏僻,外头又下着这么大的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贾云琼的大脑赫然一片空白……
就在此时,漆黑的柴房中,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和喘息声,贾云琼空洞地睁着一双身处黑暗什么也看不清的眼睛,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心脏因恐惧而跳得剧烈,但她还是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声:“哥哥?”
话音未落,一只手忽然从后方袭来,死死地捂住了贾云琼的嘴巴,将她往后拖,贾云琼拼了命地挣扎,胸襟前的衣衫被人撕扯开发出裂帛声,胸前一凉,是失去了遮挡。
她被人死死按在身下,在黑中剧烈地挣扎着,绝望和恐惧如这片黑暗,将她侵蚀,继而,痛苦钻心刺骨,终于让她彻底晕死了过去。
官鬼(三)
5
顾衍之与赵玉卿回到住处时,已是深夜,皆觉得疲累,观今却埋在那堆叠如山的账目里,越看越精神,精神到后头,索性兴匆匆地跑来,敲开了顾衍之的门。
“大人,如您所料,眉州的账册果然有问题!”观今将脖子上那枚小算盘拨弄得噼里啪啦响,“我只看了冰山一角,便也查出出入,进出项倒是没什么问题,可价目与数额却超出常理,略略一算,那沈遇手脚不干净啊,我看勤政爱民多是假象,其中贪墨数额巨大,光一年涝灾,就侵吞赈灾款不下百万两。”
打和赵玉卿从沈遇的坟头回来,顾衍之就猜到这个结果了,微微弯起嘴角,意味深长道:“看来,是那位沈大人利用知州职务之便,敛财巨额,这才来了一招金蝉脱壳,拿死尸代替自己,从而诈死脱身。”
“那位冯保年近甲子,也才做到知县一职,沈知州熬到知州之位实属不易,怎么会为了钱财放弃仕途?”赵玉卿面色严肃认真,“再者,一大笔贪墨,除非事情败露有性命之危,才会使一招金蝉脱壳……”
这倒是提醒了顾衍之,顾衍之点了点头:“玉卿说得在理,此前风平浪静,贪墨一事既未败露,沈遇着实不需要来这一招。”
“你说,会不会我们所查验的那具白骨,便是真正的沈知州?他颈椎断折,有坠死的可能,也许那沈知州早在多年前的赴任途中就已失足坠死抑或让人谋杀,有人拿了他的文书和身份,李代桃僵,做了这眉州知州。”赵玉卿提出大胆的猜想,尽管她说这话时依旧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但那琥珀色的杏眼却是明显地一亮。
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沈遇”在位七年大肆敛财,而后一招金蝉脱壳,也算是明哲保身,消失得无隐无踪。
至于他所敛下的财富,可能当时就埋在某个隐秘的地方,抑或是金蝉脱壳后,再慢慢地运出去,神不知鬼不觉。
顾衍之看着赵玉卿谈论案情时,眼眸有光,灿若星辰,便也笑了,眸光温柔,顺着赵玉卿的话道:“也许,是让玉卿说中了……”
正待此时,被顾衍之派去“探望”病中的眉山知县的梁长风也回来了,不出所料,长风摇了摇头,“属下并未见到曾应,府中下人说,曾应在我们抵达当天一早便带着妻儿出门了,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让人对外只说他病了。”
默了默,长风略微低头,冷笑了一声:“还有件怪事,我潜入州府档房,查到曾应在半年多前曾调阅过观今正在查阅的那些账册和旧卷。”
半年多前……恰是“沈遇”出事前。
“还有件趣事……”
观今受不了了,骂道:“长风啊长风,你就不能一次说完吗!你以为你在说书呢,还一件趣事一件趣事地说……”
梁长风没理会他,只说正事道:“那沈知州死后,留下寡母与妻儿,这半年多来,曾应皆会从私房拨款,奉养那一家子。”
实在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长风才刚提起曾应一直奉养着沈知州的寡母妻儿,那沈知州的遗孀便在这样的深夜,孤身找上门了,也不知她是从哪打听的,顾衍之一行人就下榻在这里。
长风与观今皆噤了声,顾衍之让人将人请了进来,那沈遇遗孀看着憔悴,年纪约莫三十来岁,看着却有四十。
顾衍之请了她坐下,妇人坐下后,看着顾衍之,又看着顾衍之身边的赵玉卿和长风、观今,几次欲言又止,像是有顾虑。
“沈夫人不必担忧,他们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言。”顾衍之看出了妇人的不安,出言安抚。
“没,没什么,我是,走错了地方……”
也不知为什么,妇人深夜造访,欲言又止,权衡再三后,却又选择了退却,含糊了几句话后就匆匆要走,顾衍之也实在没有强将人留下的道理,也只能随着她去了。
“奇怪……”观今摸着下巴,这个妇人着实奇怪。
“是有些奇怪……”赵玉卿也是若有所思,随即向顾衍之提出道:“明日我们先去拜访沈知州的遗孀吧,随后再去查看两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大人的遗体也不迟。”
顾衍之自然应承。
6
次日一早,顾衍之同赵玉卿一道去了沈知州的寡母遗孀住处,叩门许久却不见有人应答,只好破门而入,才发觉一家子的衣服细软已经尽数被搬空了,只剩下一座空宅院。
“看着,这一家子像是匆匆搬离的。”观今也觉得奇怪,他们来得够早了,这一家子若是搬离,也只能是昨夜连夜搬离的,可为什么要突然举家悄无声息搬离呢?
长风从外面回来,冲顾衍之摇了摇头,禀报道:“向邻里打探,也无人知晓他们是何时离开的,想来是在众人深夜熟睡时。”
“不对,搬离只是假象。”赵玉卿摩挲着指腹沾起的干涸血迹,一碾,便碾成了粉末,这是从墙地缝隙中找到的,说明此地曾被人打扫过现场,自然衣服细软被搬空也是所造假象,“她们怕是……已然落入贼人手中,生死未卜。”
沈知州的遗属为什么会被人盯上,恐怕是因为昨夜沈夫人去找过顾衍之的缘故,她该知道些什么……
顾衍之默了默才开口:“眉州的水比我们想象中要深。”
“大人,已是辰时。”长风出声提醒。
“未免打草惊蛇,还是不要失约的好。”顾衍之温言道:“走吧,他们应该已经在等我们了。”
到达州府衙门时,四位知县与眉山县丞已在此等候,张怀先和魏康允两位大人的遗体也被白布盖着,置于堂中央。
那位张大人死于去年腊月,如今也才开春,因而尸身的腐败还不算太严重,赵玉卿看过后,又按了按尸身肺腔便收了手,“不必细看了,尸身脚后跟有磨损,面颊肿胀,肺腔未见淤积,说明投江前就已经死了,死因应该也是窒息,而后才被人拖至江边弃尸。”
赵玉卿为张怀先盖回白布,又绕到魏康允那一侧,魏康允被发现时是被吊死的,因而赵玉卿只细看了魏康允颈部的勒痕。
“颈后一道淤痕延伸至耳后不见交叉,然就算自缢也有少数人勒痕不相交,但绝不会出现两股色泽截然不同的痕迹,虽大部分重合,但隐约可见尾端有些许分叉,分叉部分曾白痕,是让人勒死后再吊起。凶手很谨慎,没有造成明显多道勒痕,但也难保完全重合。”
赵玉卿起身,净手,看向顾衍之,“二者皆是他杀,伪造自杀。”
“怎么和眉州此前呈上的案宗不一样?”观今来之前就看过这两卷案宗了,自然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冯保等人面露茫然,皆齐刷刷看向在场官职最小的眉山县丞,这倒把观今逗乐了,“你们都看他干嘛?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眉山县丞才是你们知州呢。”
冯保苦笑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州府呈递的公文卷宗,都是眉山县事曾应最后定夺的。”
曾应不在,他们只好看向县丞马三。
观今越发诧异了,“一个知县如何能定夺州府文书?”
冯保越发苦笑,“沈知州在世时,曾大人本就得沈知州器重,想曾大人初来乍到不过两年就能得沈大人如此器重,的确算是年轻有为,沈大人离世后,上头就让他暂代州府事务,说是之后会有知州和通判赴任。这不,等来了两位知州大人,都在这了……”
冯保说的是躺在白布下的那二人。
7
顾衍之点了点头,方才将昨夜他们验过沈知州尸骨和观今查出账目有出入存在严重贪墨的事告知他们,“看来,真正的沈大人果然早在七八年前赴任之初便已丧命,这些年来假知州李代桃僵,曾应确有才干,才颇受器重。”
既是冒名顶替,假知州自然没有真才实干,需要重用有才干且听话又毫无根基的年轻人,而曾应便是最好的人选。他也的确有才干,否则也不会暗中密查假知州,想来也是发觉了冒名者的异样,又查出账目出入,知那假知州不仅毫无才干,冒名顶替,还疯狂敛财,这才生了异心……杀假知州,将所敛银财据为己有,摄州府权,又布鬼神说……大多官员是不愿接这烫手山芋的。
“我听闻曾应长期奉养沈家遗属,大约也是为了全了自己知恩图报的好名声,也是自信自己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闷声发大财。”顾衍之意味深长道:“昨夜沈夫人来找过我,今早便已全家蒙难,此举,令人深思。”
冯保等人闻言大惊:“什么?沈家遗属蒙难了?”
顾衍之点了点头,“昨日顾某便已派人前往曾府探病,曾应称病,却不在府中。谨慎起见,顾某早已派人去探寻曾应去向,算算时辰,该有个结果了。”
顾衍之的话音刚落,便有手下向长风低语几句,长风这才向顾衍之禀报道:“大人,找到了。”
顾衍之点了点头,也低声嘱咐道:“长风,你亲自去一趟,务必将眉山知县曾大人追回。”
长风低头称是。
官鬼(二)
3
赵玉卿在府中也无翁婆需要她侍奉,因而常睡得晚,顾衍之也纵着她。
此番醒来,女使习以为常入寝屋侍奉她起身,只是要比平时更催促一些,说是官人下值回来了,正在正厅等她,让夫人收拾一下便去。
赵玉卿抬头看了看天色,才近午,有些奇怪,“他不是才回宫上值?”
这么早就下值回来了吗?
“奴婢也不知道呢。”女使催促着她换了身蝉翼罗衣金钗坠,又换了双便于出行的褚色提花罗翅头鞋,才将赵玉卿请到前厅,顺带着,还替她收拾了几身衣衫于包裹里,厨房里还备了不少吃食装在食盒里,都是赵玉卿爱吃的,阵势浩大。
到了前厅,才发觉不仅顾衍之在,就连长风和观今也都在,顾衍之对一脸茫然的赵玉卿解释道:“官家近来有些烦心事,命我等前去疏解,顺带取道丹棱县,我特意回来接你一道出发,待忙完了手头的事,便陪你回家拜见岳父母。”
听到顾衍之提到“岳父母”,赵玉卿的眉头着实跳了跳,却又不好明说自己已丝毫不记得自己娘家乃丹棱县,更把自己还有爹娘的事给抛诸脑后了。
一路上,赵玉卿心里憋着事,颇有些坐立难安,自打她确认那张下令杀她的密函乃出自顾衍之手笔后,总觉得……顾衍之的一言一行都在试探她是否失忆,是否知道他的事,又知道多少,否则怎么会突然说起要带她回娘家省亲的事?
顾衍之也不知是不是看出来了赵玉卿的异样,“无意间”说起了此行往眉州的事,“此行去丹棱县之前,我们还得在眉州州府停留几日,也不知夫人听没听说过,眉州两任知州,皆在到任不久后丧生,一个投河,一个悬梁,民间流言四起,说他二人并非自尽,乃被鬼祟所杀,官家命我们前往,正是为了彻查此事。”
“是为了这事?”赵玉卿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好似信了,顾衍之此行确实是公干,因丹棱县属眉州下辖,因而才顺道带她回家省亲的。
一路颠簸到了眉州,顾衍之此行不算大张旗鼓,只带了长风和观今,另几名随从,但也不算藏着掖着,因而眉州下辖五位知县早早收到消息,京中派人来查张怀先、魏康允两位大人丧命之事,此刻顾衍之的车马才刚踏入眉州境内,五位知县便已等候在此了。
“下官冯保,彭山县事,在此恭迎大人。”
率先来迎的是彭山县事,乃一花白胡子的老头,看着也快到退下的年纪了,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很多人这一辈子,可能也就做到了县太爷便退下了。
“下官高崖松,丹棱县事。”
在随其后,便是洪稚县、丹棱县、青神县的县事上前迎候,因那高崖松是丹棱县的父母官,也算赵玉卿娘家的父母官,因而她才额外多看了他一眼。
顾衍之与他们客套了几句,又见除却四位知县外,唯独不见眉山县事,方才觉得奇怪,淡笑着多问了句:“怎么不见眉山县事?”
“大人有所不知,眉山县事曾应曾大人恰巧有恙,来不了,派了县丞马三前来,大人若要问眉山县的事,可以问马三。”那叫冯保的老头说话时,指了指跟在他们四位后头那尖嘴猴腮的中年人,就是眉山县的县丞马三了。
看冯保说起眉山县时,神情颇有些不屑,来之前顾衍之大概也听说一些,冯保所辖的彭山是最偏远的,且他一把年纪了,也只做到了彭山县事的位置。那位没露面的曾应,年纪轻轻却管着最为富庶的眉山,且还颇得已故眉州知州沈遇器重的,心里有不平也是难免,言谈之间无非是在说那曾应不识好歹,连顾衍之来了,都敢称病不来,只派了个小小县丞敷衍了事。
顾衍之看破不说破,正待此时,忽听得身侧的赵玉卿腹中传来一阵咕噜的声响……
“嗯……”赵玉卿一本正经地沉吟片刻,内心好似在说……就没见过人家肚子饿吗?
顾衍之这才笑了,“内子舟车劳顿,想必是饿了,旁的先不说,顾某先同内子与一众亲随用过了饭再谈。”
冯保这才回过神来,忙安排道:“顾大人和夫人一路辛劳,下官等人已为顾大人安排好下榻住处与酒楼包房……”
“不必了,”顾衍之淡笑着打断冯保的话,“难得陪内子回一趟眉州,顾某还想着随她到处走走,诸位大人不必陪同了,公务之事,若有需要诸位帮忙的,稍后顾某会派人请各位大人,绝不与诸位客气。”
顾衍之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四位县太爷与一位县丞也不好再陪同,顾衍之命一众亲随自行安顿,连长风和观今都没带,只带着赵玉卿去了最为热闹的东市觅食,二人不紧不慢的,倒也自在。
“听说两任新来的知州还没正儿八经上任就死了,京中专程派人来查此事,也不知道会派谁来……”
边上的食客不知顾衍之身份,大概是从哪听了小道消息,知道会有人来,却不知道来的是谁,因而倒也不顾忌与友人私下闲谈此事。
赵玉卿抬头看了顾衍之一眼,顾衍之意味深长地伸出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堂而皇之面不改色地也做起了道听途说之徒。
“不是说,是去年中元节死去的沈知州做了伥鬼,杀了那两位前来继任的大人吗?”
“前两个都死了,怕就怕,京里再派个人来,还得出事……听说那位沈知州的孤魂凶恶得很。真可惜了,活着的时候挺宽和的,怎么死了如此凶恶?”
“谁说活着的时候……不是说,沈知州早在七八年前就死了,这几年在任上的,一直是死而不自知的伥鬼吗?去年中元节才让阴曹地府发现了,给带走了。”
顾衍之听着听着,适时插嘴问了句:“你们说,那位沈知州被阴曹地府带走前,很是宽和?”
边上的人只当顾衍之也是清闲多事之徒,很自然地搭他的话,“也不知该怎么说……虽也没设么政绩,但人还是不错的。有一年不是大雨冲堤了吗,沈知州正带人视察灾情,为了救人,还差点被冲毁的桥堤压死,好在也没出什么事,只那条腿,养了有一年多才好利索。”
4
顾衍之就这么带着赵玉卿觅食闲逛,直到天色将暗才回到下榻处,回来时,那四位县太爷和眉山县丞仍在矜矜业业候着他,说出了张怀先和魏康允两位大人的事后,唯恐天家御使再出什么问题,强烈建议顾衍之一行人下榻在他们安排的住处,好方便他们派人保护,以免鬼祟作恶。
“不必了,顾某住在这挺好,更何况鬼祟之言,实乃无稽之谈,诸位大人不必多虑。”
各位大人又说准备了酒菜和消遣,他们穷乡僻壤地,京中来的人自然都是贵客,因而丝毫不敢怠慢。
顾衍之无奈笑道:“官家此次连公差带私假,统共给了十五天,顾某与亲随来回路上且就要耗去十天,中间也就五日可用,早些办完正事,还可早日带夫人回家省亲,在家中多住几日。旁的消遣就免了,诸位若实在要谈,就谈正事吧。”
见顾衍之态度坚决,冯保这才拱了拱手,“既如此……张大人与魏大人尚还陈尸于州府衙门,不知顾大人要先验哪个?”
顾衍之摇了摇头,“先验去年中元节于堂上坐化白骨的沈遇沈大人。”
顾衍之这话一出,几位县太爷皆吓了一跳,但也不敢多说,只齐齐道:“是。”
“听闻沈大人生前也算勤政爱民,在位七年官声尚佳,顾某也想顺道看一看沈大人在位时所经手的公文账册。”
“这……”冯保并未马上回答,而是看向那位眉山县丞马三,好似颇有些迟疑。
那马三也很是为难,支支吾吾道:“沈,沈大人在位七年半,所经手公文,公文账册……数不胜数,着实繁杂,莫说大人只有五日可用,就是再有三两个月,怕是,怕是也看不完……”
顾衍之微微一笑,看了眼身侧的观今,“正是因为账册公文堆叠如山,所以本官才带了能人来。旁的不必多虑,观今,你此时就去一趟州府查阅账册公文吧。”
“这……”
顾衍之都说到这份上了,马三仍面色古怪,多番迟疑。
这倒把观今给气笑了,“我可是忍你们很久了,我要看眉州府经手的公文账册,你们老看眉山小小县丞做什么?难不成一个小小眉山县,还管起偌大一个州府的事来了?”
被观今这么一说,那马三也不敢多嘴了,只好恭恭敬敬答道:“小人不敢。”
“顺道……”顾衍之又“顺道”了,那马三一听这俩字就直冒冷汗,方听得顾衍之缓缓吩咐身侧面冷挺拔的青年道:“长风,你去探望探望身体有恙的眉山县事曾应,看看病得重不重。”
“大人……”马三满脸冷汗,硬着头皮开口。
还没开口呢,就让观今给呵斥了回去,“怪不得小小眉山县丞如此尊卑不分,越权用事,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眉山县事,曾,曾什么应的,好大的架子!我们顾大人亲自派人前去探望,还见不得了?这是比天王老子还大的架子……长风,你拉扯我做什么,我还没教训完呢,哎哟,你扯着我衣领了,勒得慌……”
“闭嘴!”梁长风黑着脸,低斥了一声,终于将有闲工夫在那动嘴皮子的观今给一道拉扯了出去。
可算是打发走了诸位县太爷,顾衍之同赵玉卿一起,带了几个随从,连夜去了沈知州的坟前,让人把下葬了大半年,又称死了七八年的陈年白骨给挖了出来。
都化白骨了,着实看不出什么,只是看着着实像死了很多年的。
“难道真如传闻那样,是死而不自知的鬼祟做了这眉州七八年的官?”赵玉卿都有些纳闷了。
顾衍之虚心请教道:“依夫人看,这白骨能验不能验?”
“也不是不能验。”赵玉卿答了一句,便利落地跳下了坟坑,这么一验,方才微微皱眉,“只怕这具白骨并非死去的沈知州。”
“夫人何出此言?”顾衍之微微弯起嘴角,也看不出意外之色。
赵玉卿方才擦了擦手,上来,“还记得在东市时,那些好事者说什么吗?这沈知州虽算不上政绩突出,人却还算宽和,曾为救人于堤下,险些丧命,尤其一只腿,养了一年多才好。”
虽不知是哪只腿,但需要养一年多才好,多半伤了骨头,而眼前这具白骨,哪只腿骨都不像受过伤的样子。因此赵玉卿才怀疑,眼前这具白骨根本不是去年中元节死于堂上的沈知州。
确切地说……沈知州死没死,他们谁也不知道,反正眼前的白骨不是那个当了七八年眉州知州的沈大人。
“反而,此人脊椎断裂,我疑他是遭外力重物敲击而死,抑或是从高处坠伤丧命。”
“若死的不是沈知州,那么沈知州又去哪了……”顾衍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见天色已晚,赵玉卿定然累了,方才道:“今日先到这吧,我们先回去休息吧,明日再看看另外两位大人的尸体。”
雄风(一)
1
马车内算得上宽敞,不知为何,赵玉卿却觉得局促。
她与顾衍之相对而坐,隔着一些距离,但也因空间的局限,几乎抬头就能与他对上视线。
先前顾衍之将他的鹤氅披在了她的身上,在外头时只觉得这大氅还带着它主人身上的余温,披在了她的肩头,将她的寒意瞬间驱散,这会儿局促在了这马车里,反倒让人觉得热了。
“玉卿。”
听着对面传来他的声音,赵玉卿愣了愣,抬起头来,好在她天生面部表情的反应慢,因而倒未必能让人看出她的局促和发怔来。
只见顾衍之的嘴角微微弯起:“车内暖和,若是觉得热了,便将氅衣脱了吧。”
事无巨细,周到,体贴。
赵玉卿点了点头,将氅衣脱下,折好,放在身边。
顾衍之于她而言,是熟悉而又陌生的。
她甚至感觉,自己眉头微微一皱,顾衍之都能知道她该是哪不快活了,那是种奇妙的感觉,对方好似比自己想象中更了解她。
可顾衍之于她而言,又是陌生的,她对他一无所知,有一种本能的敏锐性在提醒自己,不要放下戒心。
她甚至不能确定,自己重伤在外,命垂一线的事,和顾衍之有没有关系。
“在贾府的事……”赵玉卿面无表情,但心思却百转千回,下了决心,她不想让顾衍之知道自己对从前的事一无所知,忘得一干二净了。
如此一来,于她而言,风险虽多了些,行事也须得小心谨慎,但到底不至于完全沦为被动,局势将会是势均力敌的,还有相互试探的余地。
自然,顾衍之能找到她,必然有他的手段,想必应该知道贾府的事,因而赵玉卿主动提起此事:“我重伤时,是贾姑娘所救,伤势重,他们必会盘问,我不愿多生事端,因而谎称尽忘前尘往事,只记得自己的名字。”
“我该早些找到你,让你受苦了,”顾衍之的眸光温柔,他看得出赵玉卿对他的戒备,轻叹了口气,“玉卿,害你之人,我终有一日会给你个交代的。”
其实顾衍之的眼睛很好看,深邃温柔,如月光流水般,又静谧如黑洞,吞噬一切纷乱的情绪。
赵玉卿一时也分辨不出,顾衍之眼底对失而复得的珍视,是真情流露,还是同样的试探与掩饰?
但他好像是信了赵玉卿的说辞,赵玉卿好像也信了他的说辞,点了点头,二人再次如先前一般,一方静默,一方局促。
“对了,”还是顾衍之先打破了这沉默,他淡淡一笑,自马车上的小隔层中取出一物,交予赵玉卿,“你曾说过,这是你母亲生你时,亲手为你绣织的玉带,因而你分外珍视,从不离身,戴着它如同已故的母亲与你相伴着,我怕你念想,便随身带来了。”
那是一条腰间玉带,上头有银丝所绣云纹,赵玉卿一接过来,那来自本能的熟悉感立即告诉她,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玉带,上头寸寸银丝看着不起眼,却是隐匿极好的银针暗器。
她在贾府与杏儿交手时,曾下意识地做出探腰取针的动作,想必,这就是她从不离身的立身保命之物了。
至于她已故母亲在生她时亲手为她绣织的……一听便知该是昔日她胡编乱造搪塞顾衍之的,但看顾衍之将此物交给她的神色,好像的确未能发现其中玄机。
“大人……”
赵玉卿从顾衍之手中接过玉带,不过在短短的数秒之间,却已是心思百转千回,复杂得很。梁长风掀帘欲向顾衍之请示时,大概也察觉到了马车里的气氛有些微妙,着实是愣了愣。
回过神来,梁长风方才又继续把话说完,向顾衍之请示道:“前面就是驿站了,天色已晚,大人是否要带夫人暂作休息?”
顾衍之点了点头:“今晚便宿在驿站吧。”
“是。”
梁长风应声,又垂下了帘子。
帘子掀起放下,赵玉卿绷着一张脸,坐在那却隐约有些不安分,顾衍之似看出了什么,按住了她的双手,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不让她抓挠自己:“虽说春寒料峭,但早春的好些花却开得好,路上荒野,无人踩踏,自是争艳。方才长风放下帘子时,想必是吹了些花粉进来。年年如此,一看不住,你便将自己挠个破皮流血来,尤其腰间那处,好了又坏,坏了又好……”
赵玉卿花粉过敏,这连她自己都是刚刚知道的,顾衍之却了如指掌,且还知道……腰部那最痒……
如此隐秘之私,顾衍之提起时虽口吻自然,但赵玉卿听着,却莫名觉得耳根子红,好在她面部反应迟顿……
顾衍之似未察觉到赵玉卿的不自在,只抓着她的手不让她挠自己,边安慰道:“再忍忍,到了驿站,我再为你寻清舒膏来。”
2
在路上没有耽搁太多时日,抵达临安时,恰是料峭的春寒方歇,草长莺飞回暖时。
但令人没有想到的是,顾衍之一行人的车驾,还未回府就被阻于路上了。
梁长风在一侧禀报道:“大人,是临安府尹的人封堵了去路,看着,还有宫里出来的。我们可要亮明身份?”
亮明身份,自然无人敢阻拦去路了,顾衍之的品级虽不高,却贵在乃是天子内臣,手中权柄可大可小。
“这趟出来,毕竟为了私事,不宜兴师动众,”顾衍之说罢,又回头问赵玉卿,“夫人,前路车驾过不去,回府却是近路,可要下来走走?”
赵玉卿点了点头,顾衍之便极其自然地下了马车,然后回身接应赵玉卿,又自然无比地牵起她的手,与之转换步行。
顾衍之虽不愿兴师动众,但那临安府尹却是个眼尖的,大老远就认出了顾衍之,扶着官帽急匆匆跑来,中途还差点让脚下的板砖绊了一跤,正要与顾衍之示好,没等他开口,顾衍之便意有所指地摇了摇头。
那临安府尹也聪明,压低了声音,没有闹大动静,只笑眯眯地朝顾衍之拱了拱手:“下官齐天青,见过顾大人。”
他临安府尹正四品,顾衍之也是正四品,这位齐大人却在顾衍之面前自谦下官,交好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这世上只有两种官,一种是极有风骨的,要么看不起顾衍之这种人,不屑与之交好,更甚至,恨之入骨,三天一弹劾,两天一暗讽。要么,就是像齐天青这样的,跟什么过不去,也别跟自己的前途过不去,天家近侍内臣若是开口说他几句好,比枕边风都管用,升官那叫一个快。
顾衍之也笑道:“什么案子,竟惊动了齐大人亲自出面拿人?”
“顾大人有所不知,今日这衣锦坊里,死了个中贵人的义女,喏,宫里那位都来了,”齐天青一脸头疼,“那位中贵人可是百般看重义女的,女儿嫁了个姓周的举人,本来也是件好事,偏偏发生这事……”
所谓中贵人,乃是外头的人对宫内宦官的敬称,宦官无子女,少不得将义子义女当亲生的来养,如今死了个中贵人的义女,也难怪惊动了宫里的人。
“那女死者是被掐死在自家卧榻上的,其夫周举人也让人从后头砸破了头,晕死了过去,这会儿刚刚苏醒呢,”齐天青摇了摇头,“可惜了,背后有义父在宫里谋前程,夫家又年纪轻轻就中了举,本来是前途无量,还没过上好日子呢,就遭了这难……”
“凶手抓到了?”
见顾衍之问了,齐天青忽然双眼一眯,盛情邀请道:“抓到了抓到了,难得今日大人在,不如我们便在现场审理此案吧,也好让大人参详指点一二。”
齐天青这是摆明了要在顾衍之面前立个功,只要顾衍之在天子面前夸上一句,都是飞黄腾达。
没等顾衍之推却,齐天青便已屁颠屁颠前头带路了,梁长风皱起眉,请示顾衍之的意思:“大人?”
“也罢……”顾衍之无奈摇了摇头,牵赵玉卿的手道:“此事我不擅长,玉卿倒是能为他指点一二。”
赵玉卿愣了愣,一脸诧异地看着顾衍之。
顾衍之微微一笑,神态自然,“你忘了,你我刚成亲那年,不知怎的,你倒缠着张庭正张大人破例收了你这女徒弟。要知道,张大人致仕前,可是从大理寺正这位置上退下的,想来名师出高徒,夫人是能指点那齐大人一二的。”
赵玉卿当即不动声色接下了话:“我自然是记得的,只是……怕做不好丢了你和老师的脸罢了。”
“无妨,”顾衍之面不改色宽慰道,“毕竟齐大人才是主审,你我不过凑个热闹罢了。”
言下之意……出了事算齐大人的。
那衣锦坊已让临安府的人围起,齐天青所说的那位中贵人也已经到了,是位姓孙的老宦官,约莫是太伤心,看着憔悴,有些站不稳,齐天青已经着人搬了把椅子让孙内侍坐着。
另一精神恍惚、被包扎了头的青年,想必就是死者的丈夫,被打破头的周举人了。
“来人,把疑犯钱大勇带上来,让顾大人过目。”
齐天青喝了声,当即便有手下将一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押了上来,那人被押上来时,仍剧烈挣扎,被人从后面踹了一脚,才被压得在顾衍之面前跪了下来。
“此人名唤钱大勇,与死者吴秀儿、周举人夫妇乃一墙之隔的邻居。这钱大勇身材魁梧,是个屠夫,抓到他时,还是让人从家中被窝里拽出来的,可见奸猾,杀了人竟还敢大摇大摆睡得着。”
没等顾衍之再过问,齐天青便将所查线索一五一十呈上:“此前这屠夫就与周举人有过争执,都说非礼勿视,那屠夫却明目张胆盯着吴秀儿看,周举人气不过,与之争执,此人便当街叫骂,说‘看两眼怎么了,我还睡你老婆呢’,如此粗鄙不堪!当日不少过路邻里皆可作证。”
“冤枉,我冤枉!我那是与人争执,一时的气话……”
那钱大勇挣扎着要起来大喊冤枉,又让人踢了一脚,死死按在了地上。
顾衍之微微皱眉,那齐天青见他皱眉,赶忙又看了眼那仍然神情恍惚的周举人,催促道:“周举人,你且将方才对本官说的话,再与顾大人说一遍。”
那周举人仍然浑浑噩噩,直到齐天青又唤了声,那青年才回过神来,未语泪先流:“昨夜,昨夜我该早些回来的……秀儿就不会,就不会惨遭毒手!”
“昨夜我在外多吃了几杯酒,回来晚了,推门就看见,就看见钱大勇正将秀儿压在床上!”周举人愤怒地紧盯着那被人按在地上的钱大勇。
“我恨不得杀了他!可恨我手无缚鸡之力,空读一身诗书,不是他的对手,争执间,钱大勇用花瓶砸破了我的后脑勺,将我砸晕。直到今晨好心的邻居察觉有异,不见我夫妇二人,推门而入,发现秀儿早已被人害死,才报了官。直到我醒来,我才知道,他不仅丧心病狂觊觎我妻,我妻不从,竟对秀儿痛下杀手!”
“我冤枉,我冤枉啊……”直到此刻,那钱大勇仍在喊冤,却又说不出自己到底冤在哪。
就在此时,一被府衙兵马拦在外头的妇人才趁乱带着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闯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了顾衍之面前,哭喊道:“大人,钱大勇真的是冤枉的啊,我能替他作证,我们都能替他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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